厮杀or共生？物流“国家队”与民企该如何下好一盘棋

  进入2023年以来，各省市加速整合优势物流资源，组建物流集团。在它们焕然一新登上行业大舞台的那一刻，质疑与肯定并存。

  对于各省市而言，在国企改革的持续深化下，只有不断落实改革，调整规划布局，才能有效盘活既有资产。而其中，合并重组或许就是最直接有效的举措。对于国家/地方物流集团而言，尽管有先发优势，但也需不断强化市场感知力，提升服务水平，以满足各方需求。对于民营物流企业而言，面对国企的竞争应当加强自身灵活性，积极寻找与国企合作的良机，挖掘相互协同的新增长点。

  其实在物流领域，无论是国企还是民营企业，都需要充分发挥各种资源优势、提升服务能力、提高物流效率、推动产业发展等，如此才能真正实现行业高质量发展。

  担当新角色 地方物流集团纷纷出道

  过去两年，由地方组建的物流集团先后出道。尤其是进入2023年以来，合肥物流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新疆商贸物流(集团)有限公司、重庆物流集团有限公司、湖南省港航水利集团有限公司等地方物流集团纷纷揭牌成立，它们或整合当地优势资源，或由当地国资委独资。

  2021年至2023年中央、省市成立的物流集团一览表(按时间顺序排序)

  在国企改革的持续深化下，各省市不断落实改革，调整规划布局——其中，合并重组或许就是最直接有效的举措。同时，近年来物流业在国民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愈发明显。因此，在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背景下，更高效率的物流组织、更高品质的物流服务、更具创新的物流模式等越来越值得期待。

  而这过程中，大型物流国企担纲着重要角色。

  对此，四川大学经济与企业发展研究所执行所长、四川省区块链研究中心主任梁学栋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在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大型物流国企扮演着关键的角色，它们通过建设和运营高效的物流网络，提供专业的物流服务，成为促进商品流通和供应链协调的重要力量。这些企业在国家和地方层面上起着统筹规划、组织调度、资源整合和协同推进的作用。

  同时，大型物流国企通过信息技术和大数据分析，优化物流规划、库存管理、运输调度等，提高供应链的可靠性和灵活性。而且，其还在区域经济发展中发挥着重要的支撑和推动作用，即通过提供物流通道和服务，促进产业集聚、投资吸引和区域协调发展。此外，它们还可以通过与国际物流巨头合作，共同建设全球物流网络，提供跨境物流服务，增加对外贸易的便利性。

  整合优势资源 做大做强地方物流产业

  对于地方纷纷组建物流集团，北京物资学院物流学院院长、教授姜旭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在各地方组建物流集团之前，为了推动物流业的发展，国家分批次发布了国家物流枢纽、国家骨干冷链物流基地、多式联运示范工程、全国供应链创新与应用示范城市、现代流通战略支点城市等多个示范类项目，以通过打造物流标杆的形式促进各地方资源的整合、优化、协同。目前这些项目不少都在落地实施当中，效益释放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在此阶段，中国物流集团率先成立，为物流业资源整合发展开启了新大门。

  “说起物流业的重组整合，可能不少人会想到此前招商局集团有限公司与中国外运长航集团有限公司实施战略重组、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与中国海运(集团)总公司实施重组等当年轰动一时的重大物流重组事件。”姜旭提醒，当下组建的物流集团与此并不相同，前者重组是为了参与全球竞争，打造世界一流企业，后者主要是对地方分散的物流资源进行整合，便于统筹、管理、调度等。

  对于这些举措，他持肯定的态度。同时，姜旭特别提醒，整合切记“跑偏”，不要沦为政绩工程。清华大学互联网产业研究院副院长、中国产业发展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刘大成则从概念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些集团和组织还不能称之为“国家队”，更准确的称谓应是“央/国企”。“近年来，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国际贸易中保护主义盛行，全球治理中单边主义加剧，全球供应链出现被动断裂和主动脱钩的风险。在国家总体部署之下，央/国企在连接生产与消费的物流体系当中希望能最大化发挥出关键角色的作用。”

  在刘大成看来，从2014年起，国家对物流的重视程度逐渐提级。今年以来，投资、消费等一些经济指标出现不同程度回落，中国经济下行压力较大。各省市希望借助物流体系的构建和优化来促进当地经济更好更快地发展。再加之，中国物流产业的顶层设计一直偏弱。各省市以区域或者产业为核心，通过整合实现物流要素资源的聚合，最大化发挥出资源要素禀赋的作用，节约资源耗费。而且，原有央/国企的物流资源要素相对分散，实现物流系统性的整合难度大。此次调整和优化将充分发挥出央/国企的资源优势、信用背书、融资能力等优势。用好“有形之手”，才能更好地调动“无形之手”。与姜旭的看法相同，刘大成也同样看好地方组建物流集团，并表示这种整合非常值得肯定与鼓励。

  梁学栋也同样给予了肯定。在采访中，他告诉记者：“这些物流集团的成立，是国家在物流领域进行战略布局和投资的重要举措，对于促进经济发展、提升物流水平、增强国际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

  他认为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理解：一是这些物流集团的成立，将有利于提高国内物流业的整体竞争力，推动物流业的快速发展。这些公司大多由政府主导，集合了该地区的物流资源，将原先分散的物流企业整合起来，形成具有较强竞争力的物流集团，提升该地区物流产业的整体竞争力。二是这些物流集团的成立，有利于推动地区经济的发展。物流业是现代服务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促进生产、流通和消费具有重要作用。通过整合物流资源，优化物流运作流程，降低物流成本，提高物流效率和服务水平，则有助于促进地区经济的发展。三是这些物流集团的成立，也有利于提升我国在国际物流领域的竞争力。随着全球经济的不断发展和融合，国际物流市场竞争日益激烈。通过组建大型物流集团，形成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物流企业，有助于提高我国在国际物流领域的地位和影响力。

  “总之，这些国家物流队的成立是有利于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它们将通过整合资源、优化流程、提高效率和服务水平等方式，促进该地区物流业的发展和壮大，同时也将推动我国在国际物流领域的竞争力提升。”梁学栋如是说。

  北京物资学院对外合作办公室主任王成林告诉记者，从各地方组建物流集团可以看出其中四个层面的含义：一是表明地方政府已经意识到物流在当地经济发展中的重要意义，通过整合当地优势物流资源，并以集团的形式赋予物流新定位，形成经济发展的新抓手;二是通过组建物流集团，以“大平台、大规模”为引领，做大做强地方物流产业，并统筹好各方;三是通过纳入地方优质物流资源，形成业务集群，以更综合的能力更好地服务各方;四是组建大型物流集团可以拉动当地产业发展。

  从采访中不难看出，各地方通过组建物流集团的方式，不仅能促进物流资源的整合、优化和协同，有助于打通多式联运的堵点，形成更大的规模化效应，更能高效推动物流业的绿色、智能、高效发展，是值得肯定的。

  此前，在物流时代微信公众号发布的《物流国家队纷纷出列，留给民企的时间不多了》一文中，许多网友在评论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有支持的声音，如“国家层面出手整合，能有效协调资产的分配，让优势资源不再分散、闲置”;“在国企性质的物流集团‘这棵大树’下面，民营企业中的中小微企业‘好乘凉’”;“在市场引领和规范方面，国企相对于民营企业更具有稳定性，但其并不是全域经营，这将给民营企业带来不少机遇”等。同时也有不少质疑的声音，如“地方组建物流国企，冲击着原本就艰难度日的民营企业，这样不公平的市场竞争极易导致物流服务水平降低”;“物流国企的入局容易导致行业的垄断”;“国企太多的市场，难有活力”;“国企与民营企业要实现协同说起来容易，落地太难”等。

  其实，不止网友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在采访中，不少业内人士也表示组建地方物流集团容易，但后续要实现高质量发展还存在诸多挑战。

  对此，姜旭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希望各地方这样的重组整合不流于形式化，为了整合而整合容易导致内容空洞，或是整合后业务间依然存在竞争、矛盾，或是利益存在冲突。”姜旭称，这是最大问题，因为重组整合意味着“游戏规则”重新制定，各方都应当遵循这个规则，进而取各自之长，形成合力或业务互补。

  梁学栋则从多个方面谈了地方物流集团发展可能面临的问题。在参与市场竞争方面，由于客户需求不断变化，需要承运企业不断创新，提供差异化的服务和解决方案，以保持竞争力。而保持对市场敏感，及时创新服务举措，灵活应对市场变化，一直都是国企的弱项，物流领域的国企也不例外。在技术和实操经验方面，物流领域的国企还存在不足。因为作为一个高度技术化和专业化的行业，物流业需要现代化技术和管理经验的支撑。因此，地方物流集团需要加强人才引进和技术升级。在品牌建设方面，对于新组建的地方物流集团来说，如何在市场上树立自己的品牌形象，提高品牌知名度和美誉度，是它们需要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因为品牌影响力对企业的生存和发展至关重要。在客户服务方面，地方组建物流集团需要在客户服务方面做出更多的努力，以满足市场的需求和客户的期望，同时其还需要即时关注政府的相关政策和法规，以便及时调整自己的经营策略。

  此外，梁学栋还表示，地方物流集团成立后需要多关注环境可持续性发展，采取更加可持续和环保的措施，减少碳排放、优化运输路线、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同时，还应当注意物流安全和风险管理，以及加快推进数字化转型等。

  一链咨询服务中心负责人、《供应链重构》《数智物流》作者陈晓曦则表示，物流行业已经高度市场化，竞争激烈，日趋微利。地方组建物流集团需要面对国内外众多私营企业的竞争，需要不断提高自身的竞争力和加强成本管控。而且，客户对于物流服务的要求在不断提高，这些企业需要持续提升服务质量，以满足客户的需求。此外，这些物流集团还需要加强技术创新与应用。他进一步表示：“随着工业革命浪潮的深化，尤其是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迭代升级与规模化应用，地方物流集团需要不断进行技术创新，在核心关键技术领域掌握行业话语权，避免未来被‘卡脖子’。”

  共建生态 下好物流“一盘棋”

  近段时间，国家多措并举支持民营经济的发展，并成立了民营经济发展局。而民营物流企业作为民营经济的重要组成部门，在各地方纷纷组建物流集团的背景下又该如何求生存、谋发展?两者又该如何下好物流这一盘棋?

  姜旭认为，三年疫情后，我国经济恢复尚且需要一段时间，这过程中需要民营经济的助力，以刺激需求，带动消费。而且，民营经济的灵活性可以很有效地弥补国有经济的短板。因此回归到物流行业来看待这个现象，各地方组建物流集团与民营物流企业应当形成一个“人尽其才”的局面。例如，国有性质的物流集团有很强的背书作用，而且很多具体的工作事项都有相应的流程、标准、要求，其中不少环节需要民营企业的参与。两者的结合不仅可以发挥国企的背书优势，引领行业标准的建设，也可以体现民营企业的灵活性，可谓兼顾了标准与效率。他直言：“这是十分理想的两者共存、共同发展的状态，但现实距此还有较大的差距。因此，接下来如何做到各尽其职、融合发展成为各方需要思考的主题。”

  为此，姜旭以日本物流的伞下经营模式为例向记者进行了解释。在日本，基本上企业的大物流项目一定会与各项资质都齐全、风控能力强、资金储备雄厚的大型物流企业合作。而大型物流企业会将项目内容进行分类，其中，最核心、最关键的内容由母公司完成，非核心工作内容转由子公司完成，而子公司会再对内容进行分类，进而分给孙公司。换言之，在日本，承接项目的企业会根据各公司的定位、业务范畴、服务能力等综合考量，将项目中不同的工作内容在不同的公司中执行。“不同角色的企业相互协同，各尽其职，这样的市场发展才能真正形成一个良性的生态。”姜旭笑着说，“这就是‘人人有活干’。”

  刘大成的观点与姜旭不谋而合。“地方物流集团的成立对民营物流企业是不会形成冲击的。”他进一步解释说，央/国企在中国经济发展中，更多地承担的是社会责任，虽然创新能力方面稍显不足，并且由于长期的责权利不统一，许多央/国企合并后激励机制严重不足。而民营企业由于责权利统一，灵活度高，创新能力强，但在国际竞争方面承担风险的能力较弱。“两者各有优势与不足，所以应该有一个有效的划分，充分协同，才能更好地促进中国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刘大成强调，在民营企业竞争非常充分的区域或者地区，央/国企的表现力也更好，反之亦然。所以，未来两者需要大力协同才能更好地实现“一盘棋”。

  “物流业覆盖面极其广泛，诸多领域的竞争尚不充分，多元化主体的加入才能激活‘一池春水’。”王成林结合当下快递的发展进一步表示，当下快递领域的竞争就十分充分，无论是国企还是民营企业，均多措并举争夺市场份额，在不断提高市场集中度的过程中，中国邮政等国企服务逐步改善，顺丰、中通、圆通等民营企业综合实力持续增强，同时两者也相互融合、渗透，呈现出双轨并行的特点，共同发展，共建一张惠民快递网。

  陈晓曦则表示，地方物流集团“出道”后能高效填补民营力量的空缺，即针对那些投入大、利润薄、回报周期长的领域或项目，民营企业难以“啃动”，而有政府支持和资源优势的物流集团则能更好地承担起这些任务，并强有力地抵御市场风险。此外，这些物流集团还可以在跨境物流、大型工程物流等领域发挥重要作用，推动国际贸易和基础设施建设。除了相互弥补，两者还可以进行错位竞争。“在同一个行业中，新出现任何一个企业对已有企业都会带来一定的影响，但不一定是冲击。关键还是在于要找准差异化优势，并加强合作与协同。地方物流集团可以提供基础设施建设和政策支持，为民营物流企业提供更好的运营环境。同时，民营物流企业可以通过创新技术和管理经验，为地方物流集团带来更高效的运营模式。双方可以在市场开拓、资源共享、技术研发等方面展开合作，实现共同发展。”

  而梁学栋则表示应当分阶段看待两者的关系。地方物流集团成立初期，会对民营物流企业产生一定的冲击，“由于地方物流集团具备较强的资源整合能力、规模效应和政府支持，对民营企业的发展会造成一定的威胁。”他进一步指出，但在后续的发展中，两者并非截然对立的存在，而是相互补充和互利共赢的关系。地方物流集团的成立旨在提高整体物流水平、优化供应链、推动经济发展，这对于整个物流行业的健康发展都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同时，其在建设和运营物流网络方面也会提供一些机会，例如合作、共享资源等方式，与民营物流企业形成互补合作的局面。

  此外，国家也始终强调支持和鼓励民营经济的发展，为民营物流企业提供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和政策支持。同时，民营物流企业也可以通过优化自身业务、提升服务质量和技术水平，积极应对市场竞争，实现可持续发展。“地方组建物流集团并不意味着排挤民营企业，而是为了更好地推动物流行业整体升级和提高国家的物流能力。”梁学栋如是说。

  在后续两者的协同发展中，梁学栋给了五个方面的建议。

  一是在合作机制层面，两者可以建立互利共赢的合作机制，通过资源共享、合作开展项目等形式，实现优势互补。同时也可以进行跨界合作，例如国家/地方物流集团提供物流网络和基础设施，民营物流企业提供专业物流服务，共同为客户提供全方位的物流解决方案。

  二是在信息共享层面，建立起信息共享平台，促进国家/地方物流集团和民营物流企业之间的信息互通。通过共享市场信息、货物信息、运输信息等，增进各方的了解和合作，提高整个物流供应链的可视性和协同性。

  三是在技术创新层面，两者可以共同投入研发和创新，推动物流行业的技术升级和数字化转型。通过共同研发智能物流技术、物联网应用等，提高物流效率、降低成本，共同分享技术创新带来的益处。

  四是在政策支持层面，政府可以制定政策来鼓励两者的合作。如提供财税优惠政策、支持研发投入、推动公平竞争等，为双方提供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和政策支持。

  五是在人才培养层面，加强人才交流和培养，促进双方的专业技能提升和经验分享。如可以通过培训、交流活动、岗位轮岗等方式，促进国家物流队和民营物流企业之间的人才流动和互动，推动整个行业的人才培养和发展。

  总的来说，地方物流集团与民营物流企业要秉持合作共赢的态度，通过合作机制、信息共享、技术创新、政策支持和人才培养等方式，实现协同发展，共同推动物流行业的提升和发展，为国家经济发展提供更好的物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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